斧子

〖狼人×驯兽师〗野化（一）

你在马戏团见过狼吗？
恐怕得有许多人摇头，世界上猛兽有成千上万种，狮虎与熊都是体型更大的肉食者，也在铁笼和皮鞭的胁迫下低下头来，温顺得如同猫。狼群居却很高傲，头狼则更难以驯服，宁可被鞭打受饥饿而死，也不愿登上台成为供人娱乐的工具，所以马戏团中很少能见到狼。
1926年初冬的某日，今年第一阵冷风吹过美加边境一座小镇的郊外，马车中摞满了铁笼和颜色夸张的彩布，流浪马戏团的成员正在拆下移动帐篷、准备去南方的城市过冬，却有一个年轻人牵了头狼找上门来，问他们招不招人。
年轻人一路走来已经吸引了无数目光，他自称Evan，长了一张有些东方化的精致相貌，柔美却毫不女气，身材高挑，说话轻声细语，身上的西装破旧，用料却很考究。蹲在他身侧的灰狼只用一条开裂的细牛皮绳子牵着，嘴上带着一个铁丝网罩子，银灰色的毛皮油亮浓密，尖耳朵竖起来，目光凶恶。
团员都好奇地挤在马戏团团长的帐篷外，猜测他的来历。流浪马戏团向来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，许多走投无路的人投奔而来，里面有被父母遗弃的可怜畸形儿，也有被通缉的江洋大盗，有杀人犯，有落魄艺术家，有欠债的手艺人；俊男美女也不在少数，但大多出身下层，气质如此高贵的人来这种低贱的地方讨生计，他们还是头一回见。

“你能干什么？”团长并未探查他的来历，单刀直入问道，“你是驯兽师？这头狼已经被驯化了？”
“是的是的，popo很听话！”Evan有些紧张地点点头，解开灰狼嘴上的网罩，牵了绳子，对那只叫popo的灰狼笑了笑。popo就站起来，甩了甩他身上浓密的毛皮，灰白色上面有不规则的褐色花纹，反射出气灯的暖色光芒。
团长随手取来一根脏兮兮的鞭子，Evan赶忙推了回去：“谢谢，popo不需要这种东西。”说完，他不自在地扯松领口，又挽起袖子，招了招手，popo随着指引做些跑跳的动作，又突然直立起来走了几步。Evan上去扶住两只毛茸茸的狼爪，一人一狼有些生涩地跳起了双人舞，姿势十分滑稽。
帐篷外的人笑成一团，Evan懊恼地低下头去，耳尖都红透了，popo似乎察觉到了主人被排挤，颈后毛发耸了起来，对着门口发出警告的呜呜声。团长却不以为然地鼓了鼓掌，指着popo问道：“说说这头狼的来历？”
“是半年多前，我随父亲去北边的宅邸避暑，在森林里打猎时捡来的，当时那一窝幼崽……”
“明白了，”团长挥挥手中鞭子，“单这么一只狼是不行的，你还有什么绝活可以表演吗？”
“我……会小提琴和钢琴，跳华尔兹，唱歌也还行……”Evan十分为难地搓搓手，目光几乎是恳求，“别的我可以学，让我扮小丑也可以！”话音未落，又听到一阵起哄的笑声，他的头几乎扎进了胸口去，popo走过来，用湿漉漉的鼻尖蹭着Evan的手心。

Evan还是留了下来，而且分到一顶不错的单人帐篷，连那头狼都被额外开恩，可以不用关在笼子里。
此举自然引发了马戏团其他人的不满，尤其是另一名驯兽师，娃娃脸的黑发男孩子气汹汹拍着团长的桌子：“凭什么那只狼可以睡人的帐篷，我养的熊就要关笼子，我的Dylan难道不乖吗！”
旁边却有一个光头的大汉满脸促狭，眼睛里全是猥琐的贼光：“你不知道吗，团长在让那男人学艳舞呢，演出服都准备好了，那刺绣衬衫骚的，还猜不出来他的目的？”
团长挥手在光头上抽了一鞭子，粗声骂道：“你们眼珠子是不是净盯着美人瞧了，看到他的狼了吗？今年生的狼崽还不到成年的时候，它还可以长得更大一些！那可不是普通的灰狼，是奈基山狼，前不久已经传言灭绝了，如今居然被我发现了活的。伙计们想想吧，世界仅存的一只，得多值钱？姑且先留他几个月，等狼成年了，再……”
对此一无所知的Evan，每日仍在苦练令他羞耻的舞蹈，团中有专门跳艳舞的舞娘，见到Evan第一眼便直接在他挺翘的臀部狠捏了一下，暧昧的目光游走在Evan身上：“哪里来的上等货色。”
Evan十分有礼貌地移开舞娘的手，笑容僵硬：“这位女士谬赞了，团长让我来向您请教舞蹈。”

深夜的营地喧闹异常，远远便闻到动物笼中散发出来的恶臭，马戏团的成员在上风口围着篝火打闹酗酒，寒冷中女人们露出饱满的胸脯在火边跳舞，长满皱纹的侏儒钻进她们裙子里，小丑抹掉油彩，仍穿着滑稽的装扮。
与这氛围格格不入的一顶帐篷里干净而冷清，散发出牙膏的薄荷香气，Evan在小床中沉沉入睡。他十分珍惜用抛弃了尊严与每日的劳累换来的容身之所，可每夜睡得并不安稳，总把外面喧闹听作是梦中的惨叫与枪声。
床尾趴着一只巨大的狼，却像小狗一样缩成一团，用自己的体温给Evan暖着脚。冰冷的月光从帐篷的缝隙中照在Evan俊美的侧脸上，他轻声呻吟，眉头紧紧皱在一起。
popo竖起一只耳朵，抬起脑袋，低声呜呜了几下，比较尖细，还是幼狼般的叫声，比成年人还长了一些的身体敏捷跳到地上，抓着地毯伸了个懒腰。
月光下，他抖了几下身子，忽然褪去一身皮毛，变成一个一丝不挂的瘦高男孩，驼着背蹲在床边，抬起依旧是狼爪形态的手，凑近Evan紧皱的眉头，目光纯粹而带些疑惑。它发觉到爪尖收不回的指甲，蹲直了身子，探头在Evan面颊上舔了一口——是清香的薄荷味，Evan每天喂完肉，都会给他刷牙。
而后又变回狼的形态，窝回Evan脚下，心满意足睡去。

半个月后，马戏团来到费城，冬日的到来依旧不减这座城市的繁华。
圣诞节那天，紧接着光头大汉的喷火表演，Evan头一次登台，穿戴着驯兽师的廉价燕尾服和高礼帽，脸上是夸张的白色羽毛面具，又长大了一些的popo跟在他身后，在帐篷周围的火把光照下展示一身油亮的毛皮。
表演无非是普通的驯兽，只是没有鞭子和肉，灰狼的身体健美而灵巧，来回跑跳，偶尔配合Evan做出些危险的动作，Evan将半只手臂放在狼嘴中，popo适时发出凶猛咆哮声，引起观众席阵阵惊呼。
这还不算完，与现场吵闹氛围完全不搭调的悠扬音乐响起来，Evan从容地转了几个圈，取下礼帽与燕尾服外套，外套下居然是一件宝石蓝色的露背刺绣衬衫，蜜色的皮肤下有瘦削流畅的线条，背对着观众舒展手臂，在粗俗的口哨声中摘下面具，缓缓转身，聚光灯打在他的身上，场中忽然一片寂静。
Evan深深鞠了一躬，抬起头来，没有太多表情的漂亮面孔因为浓妆而显出妖艳的美感。他微一招手，popo跑到他跟前，用两条后腿站立起来，毛茸茸的爪子搭在Evan肩上。
一人一狼在脏乱的马戏场地中翩翩起舞。
没了最初的笨拙滑稽，Evan的舞姿优美，转身弯腰间，却因为服装而散发出致命的诱惑感，像一只开屏的蓝孔雀围着灰狼旋转，每一根羽毛中都灌注了甜酒，尽情绽开，自投罗网，撩动着捕食者的味蕾。
狼依旧是狼，庞大的身躯看上去是个健壮的男人，修长的体态肌肉在毛皮下起伏，圆睁着的眼尾与竖起的耳朵，隐藏起凶恶的尖牙，只将捕食的欲望压抑在瞳孔的灰蓝中，冷极以至于热烈。
Evan似乎已经沉浸在舞蹈中，不由自主微笑，眼角眉梢挂满喜悦。
结束了表演，心中狂跳不已，跑到了帐篷外面，场中沉寂了半分钟，人们才幡然醒悟，爆发出迟到了的雷鸣般的掌声。Evan仍穿着那身露背衬衫，却丝毫没觉得冷，蹲下身抱紧了灰狼毛茸茸的脑袋，轻声笑了起来。
“popo，我们成功了！成功了！”
格格笑了半天，他睁大眼睛与灰狼对视，目光看上去竟有些天真，眼中有清澈的水光。泪珠挂在睫毛上。眼圈上劣质彩妆已经花了，popo伸出舌头来舔着他的眼角，Evan嫌痒，侧过头躲开，眯着眼睛，眼圈发红，心中却微一颤抖，他第一次觉得这只通人性的狼，仿佛真的有人性。



多说几句：
写本文之前，我对比了一下不同种类的狼作为popo的原型，其中草原狼太丑直接排除，常见的丛林狼种里，欧亚普通灰狼和其他温带狼种体型都比较小，身长大多在160以下，也不做考虑。
比较大只的有俄罗斯狼，它是欧亚大陆上体型最大的品种，但是毛皮粗糙，没有光泽；而苔原狼毛色好看，表情看上去也比较温顺，缺点在尾巴粗短，看全身的照片不是很协调。
所以最后挑来挑去，我选择了北美灰狼里面的奈基山狼亚种，并由此修改了一下文章大背景。这种灰狼又叫奈基半岛狼，曾是地球上最大的犬科动物，前腿站起来的高度有两米二以上，但是由于捕杀和犬瘟，这种帅气的狼的种类已经在1915到1925年间灭绝了，到1940年左右，仍有不能证实真伪的零星目击记录。
如今基奈半岛上的狼已非基奈山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