斧子

醉中渴饮一川血,金甲寒映燕山月。

【汗王齐×汉使饼】故国渺天北(七、八)

ooc预警。
因为是战斗场面不想断开,所以两章一起发,战法很不严谨,一切都是为了帅。
温馨提示请勿在吃饭前阅读。
本章漠北篇结束。


1.

齐之侃被围困的河仓城与玉门关都位于一线宽阔的谷地中,玉门关镇守要隘,守御精良,而河仓城只是周边众多小城之一,围墙是土夯的斜坡,高不过丈余。而位置也无关紧要,不过是由地下暗河而兴起的聚落罢了,没有准备太多守御之械。

城中守军有限,大多只是些民兵,算上齐之侃所带的人马,总共也不过八千人,十来匹战马,两门锈蚀的火炮,便是全部可用的军力了。城中管事的县令是个文人,未曾领兵督战,便将守城兵卒民夫交给了齐之侃来统领。

齐之侃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,不过他还算沉得住气,未贸然突围,而是用最快时间点燃了城头狼烟向玉门关求援,而后紧闭城门,拒不出战。索性有河仓城虽小,也是在军事重镇旁边,城外修有一道护城河,吊桥早就收起。如今寒冬将至,水深而寒冷,胡人多不识水性,因此未敢渡河攻城,似乎是打算等到河水结冰再攻城。

两边僵持数日,河仓城中多了许多兵马,粮食有些捉襟见肘。

这时候齐之侃终于收到了蹇宾手书的鸽信。

当日深夜。

月悬于中天,北风呼啸,河仓城内寂静如常。城外胡人兵马围城数日,多少有些困怠,此时大多在睡觉,只有少数兵卒巡守。齐之侃换上一身银白色铠甲,坚硬战靴踏在城墙下冻得硬邦邦的土地上,沉着目光,未见凛凛杀气,看上去反倒有些迷茫和犹豫。

走上城门内冰封的驰道,北风卷着残雪一遍遍扫过地面,坚硬的雪粒黏在战甲和马匹的鬃毛上。

河仓城城墙上烽火台的火光忽然熄灭。

紧接着,仅有的两台火炮忽然对着城门外空地一齐发射,火炮年久失修,准头有限,都未射中敌军营地,但此城位于宽阔山谷中,巨大声响加上一拨拨的回声使两侧崖壁剧烈震颤,数日前方下过小雪,残雪未融化,被炮声震得松动,纷纷从崖上掉散落,于空中相互碰撞成粉末。

狭窄的山谷咽口瞬间弥漫了浓稠冰冷的雪雾,谷间雪雾掩护了城墙上数千位弓弩手。巨大的弓弩需两人合力方能拉动,其射程能超过火炮,弓弦皆拉满,对准了城下于梦中惊醒的胡人士兵。

2.

“玉门关原有两万骑兵,三万步兵,如今时间有限,末将欲从天玑营中调出三万骑兵,明日便能到达这里。”蹇宾用一根手杖指着天玑大营的位置,而后慢慢移到两城之间的谷地,“现在鸽信已送出,玉门距河仓城不过半日马程,小……齐骑尉是我的部下,定会听我号令,他年纪小,不大懂兵法,末将已将他要做什么都尽数写于信中,他照办便可。”

玉门关总兵在早些时候,派遣斥候二探敌军大营,确认的兵马的数量,并带回来一个让人惊愕的消息——那围城的敌军主帅,就是一直还算是安生的老汗王叛臣毓埥。

不知别人如何考量,听到这个消息后,蹇宾其实并未太过惊讶,他知道齐之侃的身份特殊,这个事实自己也一直替他隐瞒,将齐之侃藏入军队中,也是为了让这个胡人少年不那么显眼。但是齐之侃比蹇宾预想的要争气,一年中连升三级,少年将军甚是扎眼。

毓埥兴许早就在天玑营中安插了耳目,知道了齐之侃的动向,如今见齐之侃的小队落单,这才亲自帅军将齐之侃围困在河仓城。

蹇宾主动请命督战,心中又是担心又是疑虑,按照齐之侃自己之前的说法,他的父亲因为反对毓埥而被暗杀,族人灭门,那么毓埥派人捉他是情理之中的,但如今调兵数万人,并且亲自上阵,就未免小题大做了——除非齐之侃口中的“父亲”,就是老汗王本人。

齐之侃为何对自己隐瞒身份呢?蹇宾心中疑窦丛生,欲当面问个清楚,但这些都要等将他救出来才能知道。

明日入夜,以熄灭狼火为讯号,举河仓城与玉门关两城之兵力合围毓埥。

3.

胡人善战,即使被杀了个措手不及,枕戈而眠的士兵们待一波箭雨过后,纷纷上马整队迎敌。

此时河仓城吊桥的绳索扭动,传来尖锐的吱呀声响,而城上弓弩手退下,又补上另一波弓箭手,人数不多,却都是明火执仗,箭头上燃烧熊熊烈火。

弓箭的射程远不及弩箭,毓埥的大营在这射程之外,便肆无忌惮地举盾靠近,何况他们是骑兵,趋近城门不过瞬息之间,因此准备趁城上弓箭手交替的时机一举破城。不料弓箭手拉满弓弦,却不是射向敌军,而是在城墙排成一排,将燃烧的火箭纷纷射进护城河里。

在白天的时候,河仓城城头忽然出现许多民夫,他们抬着装满粪水的大桶,将这些秽物煮开后浇进护城河里,城墙根和河道两侧也布满了这种东西,闻之恶臭难当。

将“金汤”烧热泼下城头,是汉军常见的守城方法,毓埥除了很嫌弃并心疼了一下城里居民之外,并未由此觉出异样。

而这些秽物中实际上已经预先掺入了大量的火油,浮在水面上,城头火箭射下,就迅速在城外燃起一道一人高的火墙。

这让胡兵始料未及,一些冲在前面的士兵已经跑入火海,马匹被烧,从马上甩下来,在满是秽物的火油中打滚挣扎。火焰扭曲了视野,只见眼前的河仓城如同影影绰绰的摇曳楼船,楼船浮动在火海中,城门前号呼顿厉的人化为魔妖恶鬼,挣扎着爬入护城河恶臭的河水中,可河面上也在燃烧。

山风凛冽,将至的严冬,天上明月暗淡,风声如怒涛,河岸边涛声卷着烈风呼啸至火海,非但没有熄灭,反而愈发灼热。

毓埥知道中了计谋,紧急下令后撤,火焰随着大风与奔逃的人群四处蔓延,烧到了营地,无数马匹受惊,难以控制,即使毓埥大喊着整兵,军队仍旧陷入混乱当中。

4.

紧接着,烈焰中原本安静的河仓城内瞬间响彻震天的杀声,城上隆隆鼓声,接着又是数波箭雨,将未来得及撤退的士兵钉死在火中。

毓埥只得放弃正在落下的吊桥,带兵狼狈后撤。

就在这时,紧闭已久的城门忽然大开,马蹄声纷至沓来。

为首的一位小将银盔银甲,骑着一匹通身雪白的骏马飞奔出城,他骑术了得,一勒缰绳,直接从尚未完全落下的吊桥上越出,冲入火场,头冠上的雪白翎羽和马尾长发甩在身后,燎过一人多高的焰苗,在身后拖过明亮的火线。

银色的铠甲在火光或黑夜中都十分显眼,齐之侃一马当先冲出来,铠甲被烧的炽热,金属似乎融化,可他毫不在乎,一双眼睛黑白分明,被火光映衬得明亮。身后又有十几名骑兵随他冲入火场,马匹和铠甲上提前浇了层水,不畏火烤。一群人稍作停留,在齐之侃的身后如雁翅阵型排开,马蹄无情地踩上焦黑的人尸,带着城下烈火,天神一般杀向惊呆了的胡人军队。

“勿慌,他们不过是虚张声势!”毓埥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,他退至队伍末端。趁着片刻喘息重整旗鼓,骑兵在混乱中呼唤自己的坐骑,丢盔卸甲的士兵慌忙调整头盔,兵卒重新握紧武器。

汉军看似气势汹汹,但人数实际上很少,只有十几匹马。齐之侃咬着嘴唇,抽出一柄长刀高举,雪亮刀尖上反射的弧光刺目,射穿了滚滚冲天的黑红烟雾,他感觉刀柄无比灼热,烫手得令他几乎握不住刀柄。

5.

长刀挥下,冲锋。

除了齐之侃之外,其他的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骑术高超的敢死队,而齐之侃自己,既是营救目标,却也是诱饵。

毓埥在这次冲锋中只派出了一支小队,而即使是小队人马,也足够将汉军可怜的十几人踏碎于马蹄下。齐之侃长刀横举,如锐利的星芒,与迎面而来的前锋擦身而过,侧头避开利刃,而长刀已从身侧挥出。

齐之侃的速度太快了,前锋只听到了颈中风声,连头都来不及扭过来,他就被齐之侃瞬间枭首于马下。

骑兵决胜只在交错的一瞬,城内鸣金,毓埥亦下令撤退。汉军退回,越过火墙飞奔归城,城楼上弓箭满弦,逼退追赶来的敌军,掩护城下十几位骑兵。齐之侃殿后,刚入城中,便迎上了兜头一瓢冷水,浑身铠甲刺啦一阵响声,冒出来水汽白烟,总算缓和了一身炽热。齐之侃甩甩脖子,一摸发梢,已经焦了一截。

他透过被火焰扭曲的战场,看了一眼敌军中如同众星捧月的毓埥,那个人一身兽毛皮甲,脸颊上生着络塞胡须,深棕色的头发蜷曲,也在注视着自己。

清点人数,少了两个。

6.

毓埥担心己方骑兵冲不过火海,赶忙拦下向前追去的兵勇,继续整兵,骑兵排成阵行,等待下一波冲锋。

这一片火海与城头上蓄势待发的弓箭手,组成了河仓城无人能破的坚甲堡垒。

城头擂鼓与鸣金交错,齐之侃已斩杀毓埥六位先锋,而己方却也损失过半。护城河中火势减小,吊桥的木板也被烧得发黑,发出橙红色火苗。

齐之侃一身铠甲仍旧锃亮,黑水顺着白马的鬃毛淌到地上,马蹄下十分滑腻,眼前全是沾满火油的焦尸,踩得粉碎的。几次车轮战,齐之侃已经是气喘吁吁,汗流满面。也顾不得空气中恶臭,大口喘着粗气,忽然吸入一口灰烬,他打了个喷嚏,意识到自己被骨灰呛到了。

横过长刀,城楼上又一阵擂鼓。

齐之侃却调转马头往城内走了一段路,除了城墙上热火朝天,城内的街道却是寒冷而寂静的,他知道各家各户都未睡眠,都坐在床头等着战斗结束,是安守抑或逃亡。

他低头想了想,是自己给这个小城的平民带来的厄运。

头脑有些混乱,战鼓声却愈急,声声鼓点敲在心头上,血气方刚的筋脉搏动,连手背上的青筋都鼓胀了起来,似乎感觉到鲜红的热血急速流淌到达指尖,带来些痒意。齐之侃仍低着头,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,有些不太明显的伤痕。他忽然想起来,去年自己刚被捡回去的时候,饭桌上,蹇宾用木勺敲打自己的手背,教他用筷子吃饭。

怎么在这时想起了他呢?手背上痒着,心头也痒着,怀中有些发热,那里放着蹇宾给他些的书信,教他——布阵、火攻、冲锋。

冲锋!

在马腹上抹一把手上粘稠的血浆,单刀匹马而去。

纵马越过护城河,吊桥的木板在他身后烧断,碎片落入河水中。

白衣白马,刀尖上雪亮的光芒闪烁,头盔白色的翎羽浸水后黏在头发上,北风烈烈,齐之侃猛然抬起头,在渐渐变暗的火焰中,眼睛带着兴致勃勃的杀意。

7.

策马只身杀入敌军中,毓埥令下,敌军结队上前团团围住,齐之侃挥刀砍杀,身边的人却越来越多,脚下尸体也越来越多,他的速度仍是不减。

刀的长度仍是有限,不利于大范围厮杀,趁身侧的骑兵尚未包抄过来,齐之侃回马一刀,将拦路的士兵戳了个对穿,没有立即将刀抽出,而是横端起来,连着挑在刀头的尸体画弧扫过去,一下子将迎面的数人扫在马下,冲垮了刚刚排好的阵型,越出包围。

两侧杂枪乱戟,森然相向,被齐之侃冲出一条暗红的甬道,他的铠甲结实,等闲兵刃难以伤他分毫。电光火时间,他忽然扭头看向身侧,毓埥的目光如鹰鹫,直勾勾注视着齐之侃。

心里猛然一惊,齐之侃凌空挥刀,刃上爆出火花,截住毓埥射来的冷箭,这一箭力道极大,竟是将齐之侃举刀的双臂震得发麻,刀刃也留下来一个缺口。

身后传来毓埥暴怒的吼声:“统统给本汗追上!五万人竟然截不住一个毛头小子!”

齐之侃全力策马逃向玉门关方向,乱箭不断射在他的身侧, 耳旁猎猎风声,他拽着缰绳不停躲闪,忽然一支利剑射中他的右肩,齐之侃疼得嘶哑一声喊叫,满是缺口的长刀脱手,头晕目眩险些坠马,赶忙伏在马背上。

两侧山谷渐渐收拢,玉门关正建在山谷最狭窄的隘口。

马蹄踏过,雪尘无数,峡谷中悄然无声。

8.

靠近玉门关方向的半段山谷,两壁的落雪已被提前清扫干净,移到山谷中央,而后蹇宾征调了城中的所有的牛马,赶进谷地中央的位置,踏实了地面上积雪。

雪压平后,比冰面还要光滑,冷气在山谷雪面上盖了一层白雾,消去了原本刺目的反光,暗淡的月色下映出朦胧的冷光。

齐之侃马头一歪,猛地调转方向,忽然消失在了一侧山壁之后,胡兵始料未及,来不及刹住步伐,前排人马便已经踏在了踩实的雪面之上。队伍立即散乱开来,马匹一排排的滑倒,无数被压死、摔死的人发出筋骨碎裂声和濒死的惨叫声。

两侧山谷上臻臻然冒出许多士兵,备上雷石滚木,天罗地网,插翅难飞。

胡军中有少数没有滑倒的骏马,在皮鞭鞭打下踉跄挪动。忽听玉门关城楼上擂鼓,城墙上又是一阵簇动,所有人对着冰面缓缓拉开了弓弩。

城门打开,鞋底绑了麻绳的步兵依次涌出,在城门外列队,分成横向的三队,第一队放箭后,第二队上前继续,之后是第三队,这时第一队也已填装好新的箭矢,重新上到前排,如此轮换,整齐划一地进行一轮轮的攻击,渐渐逼近。

“汉军主帅是谁?究竟是何人计谋?”到了此时,毓埥也难以保持冷静,“传本汗命令,撤退!撤退!”

忽听山中杀声震天,就在齐之侃消失的岩石后面,忽然又杀出一群骑兵,为首的将军却也是银盔白甲,披风在身后扬起,手握一柄焰型长剑,长眉美目凌厉如刀。身后骑兵人数不逊于毓埥的人马。直接迎上汹涌的数万胡人骑兵,从侧翼直接杀向毓埥所在的大营位置。

蹇宾催马在人中进退,或扫或挑或刺,所过之处人仰马翻,死伤无数,配合所率队伍,打算将敌军一点点驱赶至光滑的雪面上。

“为首的是何人!”借两侧山谷的火光和月色,毓埥一边观察蹇宾,一面在乱军中且战且退。

“汗王,此人是天玑营统帅蹇宾!”

蹇宾战意尤酣,带着骑兵队后撤,再次冲锋,分小股围杀了徘徊在四周泥泞雪面上进退维谷的残兵。

9.

这一仗战至天明,最后清点双方死伤,己方不过百人,敌军却伤亡一万余人,虽然毓埥还是跑了,但一万多骑兵,对于一个游牧部落来说,还是一个很大的数字。

齐之侃失血过多,被蹇宾的队伍救下时已然昏迷,身上多处受伤,最重的一处在肩膀上,箭镞钉在骨头里,军医挖了一个血窟窿才把箭头拔了出来。

除此之外,头发烧短了一尺多。

他醒来后蹇宾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迫不及待给他洗了一个澡,并反思了一下自己的作战计划是不是有些缺德。

室内水汽氤氲,热水冲下身上泥垢,露出少年人白皙劲瘦的腰背。蹇宾小心翼翼用棉布为他搓着伤口周围的地方,一丝鲜红的血液流入木桶之中,齐之侃低着头,看到自己在水中的倒影,面孔也是红色的。

“蹇哥,这回让你费心了。”幸亏齐之侃年轻力壮,这么严重的外伤,他也才昏睡了几日,醒来后就能够下地。

“不妨事,毓埥围住汉人的城池,无论统帅是谁,总归是要打他的——这回他大伤元气,三五年内,漠北不会再出乱子——你反倒是立功了。”

蹇宾挑了下嘴角,神情很柔和,让齐之侃又回想到他们初见的时候。明明在战场上如此冷冽的一个人,脱下战甲却像个温文尔雅的贵公子,不带一丝沙场上的烟尘气。蹇宾对齐之侃的身份只字不问,却继续说道:“小齐,早先我已接到了圣旨,过年前就要回帝都复命;这回你伤的严重,漠北不适合养伤,正巧我家里在京城的宅院……”

话说道这里,开了一条小缝的窗户被轻轻地笃笃扣响,蹇宾放下棉布,推开窗户,一只信鸽夹着冷气,扑闪着翅膀飞向室内,被齐之侃眼疾手快伸手揪住翅膀,鸽子胸脯又大又肥,通身雪白没有杂毛,齐之侃昏迷几日,此时看着信鸽,肚子里咕噜一声。

“京城的信鸽果然是与众不同。”蹇宾从齐之侃手里抱过来信鸽,背对着齐之侃看完信件,立刻借着烛火下烧掉,神色如常,走到了窗边放走鸽子,“小齐,你考虑得怎么样?随我一同入京吧。”

“没问题。”齐之侃趴在浴桶壁上,听话地点了下脑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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