斧子

醉中渴饮一川血,金甲寒映燕山月。

〖转生/将军饼×书生齐〗待从头(三)

前方就是天玑营,位于一处避风的山侧,在暮色中,鳞次搭建的军帐顶棚是坚铁的颜色,尚未掌灯,其中很安静,只有外围士兵巡逻的刷刷的整齐步伐声,为这军营更添了肃杀。
当时齐之侃询问公孙钤,西面可有谁带兵,公孙钤温和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古怪,他迟疑着问道:“你是否听说过白虎战神蹇宾?”
齐之侃哑然:“在下虽然出身下层,可也不至于是无知的山野之民。”言下之意,当然听说过。
钧天国,童叟皆知蹇宾的名号。
大约三五年前,南域某属国叛乱,其国虽不大,但是蛮乡恶民,居然打得各地守军丢盔卸甲,一路杀到了距国都不过五十里处,钧天国危如累卵,朝廷调遣四方兵将,拼人数与叛军搏命。
当时蹇宾不过是某地方军的偏将,他所在的队伍被安排到前排送死,几乎全军覆没,而蹇宾在危难关头,集合剩下的百余人冲锋,自己一马当先,硬是破开敌军重围,冲入中军,亲手将其首领斩于马下。敌军士兵见此,纷纷伏跪,叛军遂降。
蹇宾一战成名,破格加封为大都统,他总穿白衣,在战场上又常披挂虎纹银甲,“白虎战神”的名号由此而来。但此人高傲离群,成名后各方攀附谄媚皆是不理,反而主动请旨,要求去西面边陲守边,自此,西域再无战事。
“我向当官的长辈打听了蹇将近况,玉衡郡太守向商队强征税赋,他去年被派去督察此事,不知道现在回来没有。”公孙钤叹了口气,“蹇将据说极不好相处,不过在他成名前,因为性格原因,也受过不少排挤,说不定他会同情你的遭遇。”

齐之侃曾借宿的那座寺庙,也在玉衡郡,不过直到这时,他还没怎么留意这其中的关窍。
而此刻,他却留意到另一个问题,马背上,他坐在那将军的怀里,背上倚着冰凉的坚铁,突然打了个寒噤——虽然没有看清此人铠甲上的纹饰,但说起来,这个人的确是银甲。
“你哆嗦什么,难不成是怕了?”身后传来的声音依旧温柔。
“没有!”齐之侃赶紧答到,“我、我饿了……”说着,他的肚子真的十分配合地响了一声。
又一声闷笑:“你放心,将军赏识文人,你到了他帐下,一定好酒好菜招待你。”
大概不是,齐之侃心想,在他听到的传言里,蹇宾身高丈二,钢筋铁骨,每日能生吃一牛,饮三斛酒,声落如雷吼,金晶怒目。而身后这个将军,脾气很不错的样子,相貌体格也正常,所以应该不是蹇宾。

到了军营近前,各帐次第点上了火把,映得一旁山石都跳跃着火光。那人在距离入口还有十步的地方,叫齐之侃下马,跟在自己身后。
齐之侃只当是军规如此,便乖乖照办,低头跟在马后,一路将士见到他们,纷纷站直行礼,齐之侃猜想,这人恐怕军阶不低。
突然,他感到周身一阵没由来的寒气,如刀刃上的落霜,更加之威严,仿佛天神临世,腿上微微发抖,抬头却看见那人骑在马上的背影,不由得停了脚步,他连坐姿都没变过,却仿佛换了个人,刚才温和的气息没了,浑身罩着清冷与危险的一层坚盾。
“跟上来。”同样的声线,语气却判若两人,没了关切,绝对的命令,让你不由自主遵从,却又想伏在他脚下。
齐之侃攥紧拳头,掌中都是冷汗,跟在后面一直进入了中军帐,帐里立刻哗啦跪倒一大片人,口称“将军”。
又有一个斥候打扮的,膝行到将军跟前,哆哆嗦嗦递上一封书信。
“六成!”片刻后,书信被揉皱了掷到地上,伴随着爆喝,“马上就入冬了,你居然说大仓的粮草被大风刮去六成!若是让将士们挨了饿,来年,本将军就把看管粮食的人,埋进屯田的地里去,当肥料!”
一语罢,帐中死寂,无人敢应声,一个个仿佛要将头扎到地里去,将军环顾众人,任他们跪着,自己摘了头盔放在桌上,在主位上大马金刀地坐下,目光又落在这里唯二没有跪下的,齐之侃身上。

齐之侃其实一开始心中也很慌张,猜到这人就是蹇宾,但他对蹇宾第一印象很好,虽然他一上来就发火,但又看到此人的相貌,却出人意料地柔和俊美,声音也不让人觉得讨厌,反倒是不怕了。
“在下有一计,”齐之侃上前一步,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,“这些粮食只是被吹跑了,又不是消失掉,在下在地图上发现,这附近绿洲遍布,应该有不少牧民,现在也是给牛羊贴秋膘的时候,将军不妨下令,教牧民牵着牛羊去粮草散落的地方放牧,之后再向他们收些肉奶皮革的补偿,虽然不能和损失相抵,但终究能弥补一些。”
蹇宾似乎是消了些气,对着一个文官模样的人说:“你就按照齐先生说的去办吧。”那人领命,逃命似的溜出帐篷。
齐之侃见那人狼狈滑稽的样子,忍俊不禁,却听到蹇宾接着说到:“若不能挽回损失,你与守粮人同罪。”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,脸颊上很明显的酒窝抖动了一下。
“你——”蹇宾指着齐之侃,“书生,有举荐书吗,拿来。”
齐之侃老老实实从怀里取出来递上,蹇宾抢过去打开,两三下看完:“齐之侃,举荐你的人来头倒是不小,考试落第,想来本将军帐下讨口饭吃?”
这话说得实在难听,齐之侃面色青一阵白一阵,不过他自小,便受尽了各种明里暗里的奚落嘲讽,此时蹇宾几句话,他嘴角一个苦笑,便咽进了肚里,慢慢跪下来,磕了一个头:“小生无能少才,没有安身之所,一番跋涉才到此处,望将军收留。”
“准了。”

被侍卫带领着,大概转了下军营四周,齐之侃一直魂不守舍,最后到了一个空帐篷前面,那是分给他的。齐之侃在门口站了很久,直到心情重新归于平静,他心里安静的时候,才可以正常的思考问题。
他回忆今天与蹇宾的每一个细节,不明白为何这个人在军营内外,会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,军营外的他太温柔,而进了营地,那个人简直无情到令人发指。
一个人可以将性格演绎成两种截然不同的模样吗?
齐之侃叹了口气,犹豫自己是不是一开始,就走错了方向。在他开门的一瞬间,他忽然想到,是不是蹇宾,曾称呼他“齐先生”?那个时候他还没有递上自己的举荐信,之前也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姓。
正是发愣的时候,齐之侃的手已经下意识将门推开,帐篷的布料极厚而不透光,里漆黑一片,只有外面一线亮光送了进去,齐之侃顺着这条光线望进去,光线尽头坐了一个人,他身上的银甲烨烨闪着亮光,上面是精致的虎纹。
温柔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:“方才,抱歉。”
烛昏风紧一室暗,却见帐外明光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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