斧子

醉中渴饮一川血,金甲寒映燕山月。

black——黑伞 上

今年春季似乎回暖得很慢,旁边公园里粉白色的樱花在寒冷的风里勉强开了几树,风冷冽得不带一丝怜悯,走在太阳下也觉不出暖和。
易恩裹紧了大衣,头缩在围巾里,露出冻成奶白色的半个脸颊,快步从公园门口走过。园中有许多赏花的游人,偶尔有几个穿得单薄的小姑娘,结伴来拍照,风吹乱了她们的长发,哆哆嗦嗦举着手机露出甜美的笑容。
总会有女孩子注意到他,聚在一起害羞地指指点点,但是易恩却显得呆愣愣,径自赶路,连目光也不移动一下,脚下的花瓣像是碎纸屑飘散。
转眼又进了雨季,一场雨下来,花瓣所剩无几,只有光秃秃的深色枝桠,还没来得及发出叶子来,恐怕是树叶也觉得冷,或是被那戛然而止的花期吓得顿住萌生的脚步。
之后接连一个月都没有见到太阳,屋子里飘荡着淡淡的霉味儿,天气太冷,何况风里充斥着潮湿的水汽,开不得窗户,在这间房子里,察觉不到一丝活人的气息,十分阴森。

易恩就是在这个时候,见到那把黑伞的。
这天他正要从屋子里离开,小心地将门内侧三道锁打开,又把外面三道锁锁上,钥匙在门口的脚垫下放好,从楼梯间下了楼。
他住在十三层,从未做过电梯。等到他下到了大堂门口,才发现外面又在下雨,而自己忘记了拿伞。易恩面无表情一扭头,见到大堂角落里有一把已经撑开的黑伞。伞并不是很大,他一个宽肩膀的男人举着刚刚好。伞面的灰黑色防水绸子被饱满地撑开,金属伞骨构成优美的弧度。伞沿的金属伞骨与橡胶伞柄撑在地上,把手做成了凹凸的防滑纹路,与那些廉价的折叠伞很不一样。
黑伞看上去新而洁净,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,伞却没有湿,就像是被故意打开来,然后放在那里,等着易恩拿走的一样——甚至连颜色也与易恩一身纯黑色那么匹配。
易恩用余光看了那黑伞一眼,压低的眉头使他的眼神有些应激反应一般的凶恶,慢慢转身上楼,回到十三层,从脚垫下拿出来钥匙,重新打开三道门锁,去拿自己落在客厅的塑料伞。

这一趟来回,让易恩错过了第一班地铁。
比平时晚了十分钟到达,一道暗门通下楼梯,易恩进屋后发现马振桓已经开始吃早餐了,熟悉的白大褂穿在身上,甚是刺眼。
城市最中心的地铁站中,每天无数人来来往往,并不知道他们的脚下还有一个秘密的空间,那里有一间屋子;他们也不会知道,这间屋子里有多少死状恐怖的还会乱动的尸体,被塞在墙壁上的狭长抽屉里钉上符咒。
住在地铁里的并不只有流浪汉。
每天的第一班地铁就是他的闹钟,实际上这里隔音很好,几乎听不到头顶川流不息的脚步声,只有每班地铁穿梭时,放在桌上的液体会微微摇晃。
“先生,第32天,那栋大楼13层1324号房昨夜正常,没有异动怪声,没有尸气。”惯常的汇报,易恩的声音却十分低沉。
说完,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带着链子的黄铜怀表,轻轻搁在桌角。
马振桓放下刀叉,用餐巾细致地擦了擦自己的嘴角,摁开怀表。巴掌大的玻璃罩下却有数个表盘,上面的数字指针速度不一地转动着。马振桓一眼扫过,金丝眼镜下清秀的眉宇拧起了疙瘩。
他对易恩招招手,叫到自己身边,上手径自解开易恩身上过分死板而系到最上面的大衣纽扣,里面是毛衣和衬衫,也规规矩矩扣到了顶。马振桓忽然伸长脖子,在他领口嗅了嗅:“像是只野猫呢。”说着勾起嘴角,唇边上有一个浅浅的梨涡。

每个大城市的高楼大厦下都有不为人知的阴影。
有一些尸体,他们在死后往往会出现问题,尤其是这种人口密集的大城市,有问题的尸体数量实际上是很恐怖的,处理这些尸体是马振桓主要的工作。
副业是清理其他的超自然精神体,比如某个小区里的著名凶宅。
当初马振桓就是这样遇到的易恩。高中生模样的少年,骑自行车时被卡车碾过,尸体无人认领,在太平间的柜子里身体发生异变。医院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,便强行将他在那个寒冷的空间里锁了两周。易恩因此患上了幽闭恐惧症,变得讨厌坐电梯。
这个时候马振桓刚刚签过五险一金,手里攥着的劳动合同墨水还没干,就被车拉到了医院。拉开柜子时看到满壁抓痕,他歪着头,伸手摸了摸双目通红的易恩的脑门:“呦吼~正巧我缺一个助手。”
他是受雇于这座人口千万的城市的秘密降魔人,平时伪装成私人出诊的医生。他留洋归来,走西方人的驱魔骚气路子,乱七八糟的花样很多,就比如易恩身上用来镇尸气的怀表,也是他鼓捣出来的小玩意儿。
马振桓会随身带桃木柄手术刀,兜里揣着圣水和盐还有大蒜,道上人称的捉妖界衣冠禽兽就是他。
马振桓有时也会捏一把冷汗,要不是自己长得帅,这身打扮和装备大概更像厨子。

马振桓从边上取来一只皮箱,里面叮叮咣咣装了很多东西,牛皮纸包的黄褐色的小丸子,几罐药水和其它意义不明的古怪东西。他整理着,满墙装尸体的匣子中,突然有一个里面传来吱吱嘎嘎的刺耳声音。马振桓停下动作,顺手从皮箱里抄起来一根木楔子,撸起袖子倒拎着走到匣子旁边,一把拉开抽屉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着心脏的位置捅了进去。
刺耳的声音戛然而止,马振桓抬脚踢上柜门,这时候易恩从厨房里探出头来,手里还抓着一只洗过的盘子,眼中有些疑惑。
“今天出诊。”马振桓将皮箱扣好,易恩熟练地接过来拎着,乖乖站在一边看着马振桓穿大衣、梳头发,临了还对着镜子摆了个poss。
出了住所就是地铁换乘站,四通八达,目的地是当地一家养老院,据说是某位故去的老人出了些问题。
走到了出口,马振桓才知道今天下雨了,他没有带伞,易恩的伞也落在餐桌旁。作为一名僵尸,丢三落四似乎是必备素养,马振桓从来指望不上他能提醒自己什么。

正在犹豫要不要去买两把塑料伞,马振桓的余光,忽然看到地铁口的角落里,放着一把撑开的崭新黑伞,四周很多人在雨中跑来跑去,却似乎没有人看到这里放着一把无主的伞。
还是那只野猫的味道。
他秀气的眉毛微不可查地挑起来,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,走去地铁口的小贩那里,买了一把很大的折叠伞,也是黑色的,轻盈的钢骨架证明其十分廉价。
“我知道你不会生病,但是淋雨的滋味不会太好受吧。”马振桓揽过来正要走远的易恩的肩膀,贴到自己胸前,越过他的头顶,收起笑容,回头看了一眼角落里的黑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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